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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山水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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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山水畫扇

明心再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

吃過早飯, 明心頂著哥哥幽怨的目光找來衛煦,讓衛煦給燕縱治傷。

東祁連山藥宗建宗上萬年,以慈悲救人傳承至今, 但再厲害的醫生也救不了心病。

衛煦收拾著自己的百草卷, 在醫好燕縱的外傷以及經脈逆行造成的內傷後, 很誠實地對明心搖頭。

明心把衛煦拉到角落:“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心病還得心藥醫。”衛煦示意著燕縱手腕上的絲帶,又道:“就算我現在知道你就是他的心藥, 但我也不知道他的病因啊, 退一步講,就算都知道, 我也治不了啊。”

要想拔除心魔, 得先知道心魔從何而起。明心嘆了一口氣。

衛煦克制不住八卦之魂,推了推她:“我聽說他是自願把困陣綁在手上的,還因為你說你不高興,他轉頭把雪名劍都丟了,是真的假的?”

明心又嘆了一口氣:“什麽真的假的,這都不重要了。”

衛煦道:“什麽不重要,這很重要。設想一下,一個大乘劍修的心魔, 如果沒有限制, 最多半個月, 他可以把整個修真界翻過來,到那時上到五十宗門大小長老, 下到才入道門垂髫小童,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提起劍,再來一次修真界保衛戰。”

明心:“……”

衛煦強調:“我說真的,你都不知道現在的修真界危機意識有多強。你沒醒來之前, 每十年這些大宗宗門都要靠著弟子會聚眾討論,討論的命題就是:下一個十年如果燕縱閉關出來該如何應對以及如何避難。”

明心抽了抽嘴角:“……哪有這麽誇張?”

要真是這樣,太虛劍宗上下還能不管?

衛煦從儲物袋裏翻出兩個蘋果,一個遞給明心,另一個隨便在衣角擦擦,咬一口,嘆息道:“管不了,你別看藥宗年年給他吊命,但他這個命還能再吊幾百年。大乘級別的修士,也就你哥哥全勝時能打一打,但打又打不死,拼起命來肯定兩敗俱傷,不然你以為你早上從燕縱的床爬起來時,燕縱為什麽還活著。”

明心臉上一訕,尷尬地揉了揉鼻子:“我們是清白的!”

衛煦目光頓時幽深起來:“清不清白的其實也不是這麽重要,我其實也挺怕死的,我就想問問你,燕縱手裏綁的困陣牢不牢靠?”

明心咬了一口蘋果,狠狠道:“你要不要來試試?”

衛煦久違地曬著太陽跟發小吃完水果,轉頭收拾東西要回屋,明心忽然叫住他。

早晨的陽光並不濃烈,明心蹲在地上仰著頭看衛煦:“你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嗎?”

衛煦腳步一頓。

明心示意著他眼下的烏青,道:“你看起來像是很長時間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她停了停,又道,“抱歉,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是總覺得有點後悔,如果我知道你們因為我三百年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寢的話……”

長街外,有孩子結伴一擁而過,吵吵嚷嚷的,好像沒有煩惱似的。

衛煦也望著那群遠去的孩子,他接著明心停下的話,追根究底地問:“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還會這樣做嗎?”

明心思考了許久,失笑:“我不知道。”

不是當時的場景,她沒有記憶,無從得知自己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不是燕縱也不是明雩,她不是天生的大英雄。

她重新轉過身安靜地曬太陽。

身後很安靜,沒有腳步離去聲,明心也沒有再回頭看。

終於隨著太陽升起,溫暖的光從衛煦的衣角褪去,他完全藏進陰影裏。

“其實你不用覺得壓抑,也不必為這三百年的空缺覺得焦急,更不必因為他們濃重的患得患失而自己不能賦予相同的感情而感到愧疚。”

衛煦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明心頓了頓,扯開嘴角,苦笑。

正午,作為封魔道城內最大的修真客棧,何足道依舊熱鬧非凡。被一波端了家的奉火宗弟子也一掃愁苦,開開心心地抱團吃飯。

因為賠款到位,他們的宗門已經開始重建了。不是在原址上重建,一是工程大,二是明雩不讓。

因為奉火宗地下有一個繁雜的陣法。

如果非要排資論輩,那麽在陣法一道的精通上,沒有哪個宗門能比得上衍天宗,衍天宗裏沒有誰能比得上明雩明心倆。他們兄妹二人從小到大能玩的游戲除了放風似的午後放風箏之外,就只有每天明雩下學帶著陣法書到明心的院子裏,兩人一起切磋,畫陣解陣,偶爾還搞搞創新搞搞精簡。

比如當初在荒澤秘境裏,明心擺出來的停風陣,小型護山大陣,這些都是小時候和明雩一起精簡出來的。

然而,他們倆都不認得奉火宗地下的陣法。

奉火宗上下對這個陣法顯然不知情,他們是玩火的宗門,對陣法的了解還不如街頭擺地攤的十八流散修來的多。

按照經歷,這個陣沒有什麽攻擊性,只有傳送功能,入陣的人都被傳到不同的地方。明心將所有的落點記下,卻發現,除了她一個人外,其餘的人的落點都在奉火宗內——這也就是她辛辛苦苦趕路,而燕縱他們卻打成一團的原因。

明雩一大早帶著一身怨念去探查,可惜沒有帶回任何有用的消息。那個傳送陣是單向一次性的,再加上燕縱暴力損壞,現在已經看不出原貌了。

午飯時間,明心幾個聚在一起吃飯。

因為明雩怨念未除,四周除了他們一桌,老遠才敢坐人,楞是給空出一片安全地帶。

他黑著臉狠狠地看靠著明心身側的燕縱,燕縱卻不理他,滿心滿眼都只有一旁吃飯的明心,偶爾還擡起筷子給明心夾菜,露出手腕上綁著的發帶,明晃晃,亮晶晶的,讓明雩又氣又恨,只想拔劍炸符。

樓卓之苦哈哈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夾菜都只敢夾面前這盤。

一餐飯吃到一半,大門突然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一起同行過的周洛夜。

周洛夜身披白麻,額上還綁著喪帶,幾步走上來,對著明心滿桌作揖,雙手捧上一封訃文,才道:“前輩……”

過世的是煉器宗十峰長老之一的江雲。

死因是……老死。

如果他沒有入過道,那近四百歲的年紀已經算是重量級老壽星了,只是他入過道,滿身道行都被打得細碎,那就另一種說法——英年早逝了。

明心獨自一人去吊唁,上了香。

江雲的親傳弟子江聲謹遵師囑對明心叩了三個響頭,送她到煉器宗大門前,啞聲道:“我師尊說他生平無愧事,只對不起你一個人,臨去病床前,只一直想著您曾經寬慰他的話,心中悲恫。他老人家還讓我轉告您,讓您不要心存芥蒂,燕前輩沒做錯,他也死的其所……我們門下一眾師兄弟也不會十年圖一劍地去尋仇,請放心。”

江聲說完遺言,轉身走回。

一門之隔,煉器宗亭臺樓閣煙霧繚繞,明心望著他進門,只覺得心裏悶悶的,連日來積壓下的情緒,在這一刻積累到一個高峰,她轉頭往客棧走。

一個人一生能承擔多大的責任,積攢多大的期待,又……又能回饋多少的深愛?

惶恐不安的哥哥,自願受縛的燕縱,蹣跚前行的衛煦,江雲江長老,飛仙閣雲家主,樓卓之,雲文箬……

還有,封聽……

明心腳下一頓,擡起頭,四周不是封魔道的長街,或者說不是現在的封魔道長街。

暮色晚歸的行旅過客都停住,蟲鳴鳥叫瞬間消無,整個世界都停下來,明心在這個明顯簡陋的街道盡頭,茶幡揚起之處,看到了舉著茶邀她的……封聽。

四目相對,她嘗試著運轉靈氣,但…動不了,不止靈氣動不了,她人也動不了。

圓領箭袖的黑衣青年,朗笑著朝她看來。

“小苗妹妹~好久不見了。”

封聽緩緩起身,走到明心身後,山水畫扇鋒利的扇頂撥開蓋在脖頸後的烏發。一朵半開的共生魂花具現在纖白的脖子上,看顏色,好像是從皮.肉血管之中滲透出來的一般。

又等了一會兒,畫扇頂離開脖子,刷地一聲打開,封聽搖了搖扇子又老神在在地回到茶攤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明心座下才看到這柄山水扇上居然還落著她的名字。

——她小時候跟衛煦玩,彼時衛煦學畫,畫下人生的第一幅畫,明心覺得很不錯央求著一起落名,後來衛煦長大了一些,懂得擺風流,就把這畫拓到扇面上。

他拓畫時本來不想把她的名字拓上去,覺得醜,明心用兩道大符外加十個上品靈石才保住這個留名青史的機會。

這個扇子怎麽會在封聽手裏?

夜色暧昧,街道兩旁燭火飄忽不定,再往外黑漆漆一片,什麽都沒有。

是幻境。

明心定下心來,才想問,忽然景象一晃,整個世界都晃動起來。

桌前端茶的封聽嘖了一聲,神色居然透出幾分無奈來。

“也太警覺了,都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話。”

時間匆忙,明心望向封聽,問了自己最想問的一句話:“當年我和你一起殉陣,但是我的印象裏,我是被劍貫穿心口死的,這事你知道嗎?”

封聽一下笑出聲來:“當然。”

他擡手指著自己。

“因為,就是我幹的。”

明心楞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麽,可腳下一晃,幻境驟然碎裂,面前哪裏還有什麽茶攤,她分明還站在煉器宗大門前。

燕縱站在面前,綁著困陣絲帶的手牢牢地拽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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